披马甲的地下钱庄：阜宁“专业合作社”调查
当地下钱庄换个马甲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我们都很郁闷。”8月31日，江苏省阜宁县一位获得当地民政局批准的合法资金互助社负责人无奈地说，他说的“我们”是指当地22家正规的资金合作社。
阜宁是盐城市下属的一个县，地处苏北腹地，导致上述这些负责人郁闷的是一群在当地开办了“农资专业合作社”的人。在当地民政局合法注册的阜宁硕集富农资金互助社负责人朱凤多方调查后发现，当地已经有70多家非法合作社在高息吸储，高息房贷。
来自郭墅镇的孙德厂是其中一个储户。7月31日，他在“阜宁华夏农资专业合作社”(下称华夏)存了3万元，能够获得价值538元的一台微波炉和900元的分红奖。
按此计算，这3万元一年期存款的实际利率为4.76%，比央行的规定标准高出111.56%。
和华夏一样，阜宁的多家专业合作社在没有金融业务许可的前提下，不仅跨地区吸储放贷，跨行业吸储放贷，且利息普遍较高。
针对地方非法合作社非法吸收存款的情况，江苏省银监局工作人员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没有银监会批准，开展存款业务肯定是不可以的。只要有存款业务，哪怕是一家储蓄所的网点，都必须有我们的许可证，而且必须在网点挂出来。”
据悉，盐城银监部门已经向警方提供了“阜宁华夏农资专业合作社”未获合法许可非法开展存贷款业务的证明。据此，阜宁警方最近已在调查华夏农资专业合作社的问题。
存款5万即送洗衣机
在阜宁，没有合法金融业务许可证的专业合作社早已是公开的存在。
在阜宁郭墅镇街头，“江苏阜宁华夏农合--郭墅镇人民自己的银行”的宣传横幅异常醒目。横幅上留下了联系人的手机号码，连续7个9的尾号让人稍许感到这家机构不一般的背景。华夏的办公地址也选择在离镇政府只有50米的地方。
华夏为吸引存款提供了各种优惠，存款额度越高，利息越高，“而且不管哪个镇的都可以存款。”当地一位存过款的居民说。
孙德厂存款3万后，虽然存单上标明的一年存期2.25%的利率和央行规定的标准一样，但孙德厂被告知一年后能够获得的收益相当于1438元。
按照华夏农资专业合作社宣传资料上的说法，这1438元由存款后可当场获得的一台价值538元的微波炉，和一年后的900元分红奖构成。
假如孙德厂存5万元一年，则利息更高，宣传资料上说，可当场获得价值1598元的全自动洗衣机一台，一年后可获1500元的分红奖，折算的利率约为6.20%。
如果存10万元一年，则当场可获3698元的32英寸液晶电视机一台，一年后可获得3000元的分红奖，折算的利率约为6.698%。
提供这样的高利息的不仅华夏这一家。
朱凤经过长时间自行调查，发现当地共有70多家非法的农资合作社，“前段时间才50多家，最近又开了20多家”。
朱凤已将其所调查的材料交给当地农委办等主管机构，但农委办也很无奈，因为它只有管辖合法的专业合作社的权力。
“这些机构吸收的存款，都被以高利贷的形式发放出去，利率基本在15%-20%之间，是央行规定的银行同期贷款利率的3倍多。”朱凤说。
这导致很多当地居民将资金从银行搬到这些所谓的专业合作社。朱凤以客户身份调查发现，一家非法合作社成立不到一个月，已经吸储150万元。
按朱凤调查后的说法，另一家非法合作社从今年7月19日开业后的一个多月内，至少吸纳了368个储户，吸储总额不低于700万元。
这让朱凤自叹弗如——朱凤所在的合作社早在2008年就已成立，“到现在只吸储了1300多万，放出1000万”。
这些“专业合作社”还在扩充着规模。华夏聘用了10多个人作为它在村组经营的分支网点。而另一家“裕丰合作社”，门口墙上印刷着醒目的“全国汇兑”字样，尽管这些合作社大多只是在两个乡镇公路边租一两个门面房。
“马甲”和保护色
“专业合作社”高息吸存大放高利贷的同时，风险已经逐步显露。
华夏农资专业合作社的简介资料这样介绍自己：“江苏阜宁华夏农资专业合作社是经中国人民银行、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技术监督局、税务局等单位核准登记，批准成立的合法为农服务经营机构。”大概是为了强化“合法”形象，资料中还公布了自己的营业执照注册登记号、税务登记证号、组织机构代码证号和银行开启许可证核准号。
事实上，这些证书只是任何一家公司在工商登记后都可以获得的书面证明，而作为合法开展存贷款业务的机构所必须持有的金融业务许可证明，它却没有。
合法的资金互助合作社必须经由当地农委办批准，然后报备人民银行驻当地机构，之后获得民政部门批准并颁发合作社资格证明，方具有合法身份。而当地的非法合作社大多只是在工商局登记注册便开展业务了。
但当地的民众一般不具有这种对专业资质的辨别力。孙德厂在华夏存款后拿到了一个类似银行一样的存折后，便觉得很放心了。记者获得的这个存折的复印件显示，存折内容和银行存折几无差别。
风险从起点便开始酝酿——没有在金融机构备案，不受金融部门监管，也不受当地农办监管，这些非法合作社便处在了风险监控的真空区。一旦发生倒闭，储户的损失不堪设想。
风险却不止这些。这些所谓的专业合作社并不“专业”，也没有区域限制，资金流向很复杂。
按照规定，农资专业合作社应该是销售农业生产资料的农民建立的互助组织，比如，生猪专业合作社应该是从事生猪养殖的农民建立的互助组织，禾谷专业合作社则应该是从事禾谷生产和销售的农民建立的互助组织。
同时，盐城市农办最近还下发文件，要求一个镇只能有一家专业合作社，而且只能由该镇的居民参加，不允许其他镇的人参与，吸储和放贷也只能在本镇进行，且利息不能高于当地农村信用合作社。
但非法的合作社却是来者不拒，“无论哪里的钱都要，放贷主要流向县城里的建筑公司等等”，朱凤说。
谁来监管？
事实上，风险已经有所爆发。记者来阜宁采访之前，同属盐城市的射阳县发生了一家非法合作社负责人携资潜逃事件，在当地影响甚大。事发后，射阳境内的非法专业合作社已被当地警方全部取缔。
但阜宁的非法专业合作社目前似乎还没有受到影响。
“我们这边还没有出现类似的事情。”阜宁当地一位不愿具名的官方人士月日向本报记者表示。
据当地人士介绍，华夏农资专业合作社7月19日开业时，开着几辆宣传车在乡村道路上敲锣打鼓的闹腾了好几天，上万张宣传资料被发放到当地人手中，虽然不断有人向主管民间金融的阜宁县农委举报“地下银行”的非法集资，但始终不见有回应。
“我去工商局反映，他们也很无奈，因为这些合作社递交的材料很齐全，工商局没法不给他们注册”，朱凤说。
而当地合法合作社中的一位从业者告诉本报记者，盐城银监局在回答其投诉时说“这么多家，我们管不过来”。
当地农办也答复说，“我们只能管正规合法的合作社，不正规的不归我们管”。
针对地方非法合作社非法吸收存款的情况，江苏省银监局工作人员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没有银监会批准，开展存款业务肯定是不可以的。只要有存款业务，哪怕是一家储蓄所的网点，都必须有我们的许可证，而且必须在网点挂出来。”
在本报记者离开阜宁时，最新消息传来：由于盐城市银监局提供了详细的材料，阜宁公安局刑警大队已着手调查华夏农资专业合作社的问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