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2日，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再次报道了我国铁矿石的进口乱象：商务部此前公布的铁矿石进口贸易资质企业名单已形同虚设，大量不具备资质的企业都在从事铁矿石进口贸易，无序进口很大程度上造成了近年来我国铁矿石谈判节节败退。
其实，铁矿石定价权旁落早不是一天两天了；至于铁矿石“贸易”的一片混乱，更是持续了足有10年之久。别的东西往往是价格有大起也有大落，而铁矿石10年来大涨小跌(尽管落价时幅度也是很吓人的)，从10多美元一直摸高至近200美元一吨；别的东西尚且还有“一收就死，一放就乱”之说，铁矿石却历来是“越乱越管，越管越乱”，简直就是“乱得没治了”。
事情混乱到且被动到这个程度，就应该知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更不是在谈判桌上“适当增加政府力量”就可以收拾好的。更何况，我们又不是没看到“适当增加政府力量”的“成果”如何：自从“准官方”身份的中钢协顶替宝钢“领衔”中国的铁矿石进口谈判以来，一年一度的长协价给谈成了一季度一调整的浮动价，接着给谈成了一个月一调整的准现货价，接下来更是连谈判的资格都给谈没了，成了人家三大矿连谈都不跟这边谈，直接一个传真扔过来：下批货涨价，照这个价赶紧付款，否则断供!谈出来这么个“成果”的罗冰生与单冠华二位，借用郎咸平教授的话，够得上“现代琦善”的标准了吧!
那么，铁矿石进口何以弄成这么个局面，围绕着这些“疯狂的石头”，又何以乱象丛生群魔乱舞？真的就是资质管理“出现了缺口”这么简单吗？
首先，解释一下上文中“贸易”为什么打了引号：严格地说，那些手上没有资质的企业从事的根本就不是对外贸易没有进口资质，铁矿石是不可能清关的；而倘若海关没有放行，铁矿石就入境了，那足以构成走私犯罪，绝不可能是违规那么简单!就法律意义而言，那些堆积如山的铁矿石都是合法进口的：与外商签合同的哪个不是有铁矿石进口资质的企业？!至于那些没有资质的企业，都只是与有资质的企业进行国内交易，进口合同上根本没出现过他们的名字，怎能说他们在“无序进口”呢？
其次，既然指责“倒爷们”制造了“铁矿石价格不断上涨的势头”，制造了“炒卖和囤积的行为”，那么，让我们看看这些“可恶的倒爷”们都是何许人也：在几年前那段“最好的光景”里，宝钢、首钢、中钢等大型钢企倒卖铁矿石所获的暴利，远远超过其炼钢主业的利润。这不是别人说的，而是钢企老总们半是炫耀半带怀念地一再当众提起的。这足以充分证明，“在谈判桌上失掉了话语权”的责任绝非资质管理不到位那么简单。
讲这些并不是为那些同样要为铁矿石乱象承担责任的小钢厂与小“倒爷们”开脱，事实上，对于铁矿石进口资质管理的混乱，早在2009年夏，笔者就曾评论过。从国家法规的严肃性出发，既然实行了进口资质管理，就应将其落到实处，这是毋庸质疑的。然而问题在于，事情仅仅就是这么简单吗？即便是大动干戈地“整顿”铁矿石的“进口秩序”，疯狂的囤积与炒卖就会休止了吗？国际铁矿石贸易的定价权，就会到中国这个进口量占全球一半的铁矿石消费大国手里吗？
毫无疑问，答案是否定的!而某些人极力主张的取消进口管制，敞开铁矿石进口，通过市场调节自行解决问题，同样也不可能收到什么效果。归根结底，铁矿石乱局的存在不过是改革不彻底的一个表象；而铁矿石问题的解决，必须通过也只能通过彻底的改革来解决。
铁矿石进口秩序极端混乱，是中国整个钢铁业的秩序极其混乱的一个缩影。之所以如此，根本原因就在于政府介入过多，特别是地方政府及其官僚们无孔不入的广泛介入。不客气地说，直到今天，中国钢铁业仍未完全走出晚清时期“官督商办”的色彩，以至所谓的国营与民营之争，在很大程度上演化为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的博弈。为什么中国的钢铁工业集中度如此之差？核心就在于地方政府都本能地要抓个钢厂在手里：山东省政府要抓住山钢，日照市政府要抓住日钢，河南省政府要抓住安阳钢铁(600569,股吧)，而河北省政府也把一大堆小钢厂愣是给硬凑到一起，“组建”了一个“河北钢铁(000709,股吧)”。这种局面，致使中国的钢铁业彻底的碎片化。不妨以铁矿石需求来观照：在日本，铁矿石买方只有一家新日铁；在韩国，铁矿石买方只有一家浦项制铁；在印度，铁矿石买方也基本只有一家米塔尔。而在中国呢？最保守的估计是有两三千家铁矿石买方!这还仅仅是有实力、有意愿从国外直接进货的，如果算上那些只能高价从国内现货市场上买铁矿石的小钢厂，那“规模”是数以万计!
这就是为什么中国有那么一个“独具特色”的铁矿石“现货市场”，这就是中国丧失铁矿石定价权、铁矿石囤积炒作泛滥从而价格一涨再涨的根源之所在。行业集中度与议价能力成正比，这是商道上的常识。以经过多年兼并整合已形成高度垄断的三大矿，对阵如此“一盘散沙”的中国钢铁业，不跟吃豆腐喝蛋汤那么容易才怪呢!
那么，中国钢铁业为什么不通过整合来提高集中度呢？要害在于，各级地方政府对钢铁业的无孔不入和各自为政，致使符合经济规律的钢铁业整合迟迟无法进行。只要政府广泛介入钢铁业、甚至直接“官办钢铁厂”的局面不从根本上改观，中国钢铁业“一盘散沙”的局面就不可能从根本上改观。因之，铁矿石现货市场上囤积炒作泛滥、进口贸易里作假欺诈猖獗的局面，当然也不会有丝毫的改观，中国这个世界最大铁矿石进口国毫无价格“话语权”，中国钢企在谈判桌上任人宰割的局面同样不会有丝毫的改观。
至于一些人提出“采取更多期货的方式来确定铁矿石谈判的价格”设想，也有白日做梦之嫌。且不说对于品位多变的铁矿石，如何推行期货的技术问题尚无定论，一旦铁矿石被推上期货舞台，其属性必然更加金融化，而早已被西方金融资本控制且不乏华尔街高手操盘的国际矿业巨头，和“看英文合同都费劲”且耽于计划经济思维模式的中国钢企同台博弈，到底哪一方更想把铁矿石交易变成有利于自己的金融期货方式，难道不是一看而知的吗？
要解决围绕铁矿石发生的种种乱象，让这些“疯狂的石头”安宁下来，真正成为中国城市化建设的稳定基础，还是那句老话：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该由政府来解决的问题，政府就做好；不该由政府来张罗的问题，就请政府一干二净地退出，让不受掣肘的自由资本解决本来就应该由资本来解决、而且资本完全能解决好的事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