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航相关机构对机票代理行业的整治与规范从未停止,然而,丛生的乱象却像“顽疾”一样,久治而从未被根除。
3月9日,新金融记者从中国航空运输协会(简称“中航协”)核实,由中国民用航空局(CivilAviationAdministrationofChina,简称“民航局”)牵头起草的《航空客运销售代理人服务规范》有望在年内出台,服务规范的出台,将对机票代理人市场的监管,尤其对整治“黑代理”起到重要作用。
所谓“黑代理”,通常指既无工商营业执照,也无中航协以及国际航协代理认可证的机票销售代理人。
“服务规范意见稿已经出来,正在讨论中。”中航协副秘书长柴海波告诉新金融记者,至于具体出台时间,尚未确定。
实际上,不单是“黑代理”,正规代理通过违规手段牟利搅动市场的情况也不少。
“黑代”的“规矩”
2012年3月2日上午,贵州全景航空服务有限公司经理孙俊、股东王秀成及法定代表人牟春祥,因涉嫌诈骗罪在朝阳法院受审。
贵州全景航空服务有限公司在预订海南航空股份有限公司(HainanAirlinesCompanyLimited,简称“海航”)及中国国际航空股份有限公司(AirChinaLimited,简称“国航”)的成人机票时,在订票系统中输入伪造的旅客身份号码,不标注“CHD”儿童标识。
获取订座编码后,在出票过程中将成人票更改为儿童半价机票出票,再加价至6到8折卖给成人旅客,随后以半价票款与航空公司结算牟利。
所有已成行机票中,除旅客姓名真实外,所登记证件均为伪造。
儿童票除支付50%的全价票款外,不需要缴纳机场建设费及燃油附加费等,所以孙俊等人只要高于票价5折售票便有利可图。
自2010年11月起至2011年1月的3个月间,全景公司骗得国航144万余元票款,涉及机票1900余张。
实际上,在业内人士看来,正规票务代理公司利用出票平台违规出票仍在可监控范围之内,但“黑代理”的存在,却让市场监管几乎无从下手。
柴海波接受新金融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具备工商营业执照和专业资质认证的正规机票代售点,在全国范围内大约有1万家,而“黑代理”的数量,则要多出很多,甚至很难统计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黑代理’就像街上的流动小商小贩一样,是算不出具体数字的。”柴海波说。
柴海波接受媒体采访时曾透露,早在2009年,中国民航旅客运输量为2.3亿人次,而正规行程单使用量约为1.4亿张。
“自从有了机票代理人,也就有了'黑代’”,天津金海湾航空服务有限公司海泰票务中心(简称“海泰票务中心”)总经理王勇习惯于将“黑代理”简称为“黑代”,他说:“'黑代’是伴随着代理人的发展而发展起来的。”
最初时,各机票代理公司为了增加票源和销售规模,便招来一些兼职销售员,一般而言,兼职销售员都有一定的票源,拉来机票订单,可以拿到一定比例的代理费。
一段时间后,兼职销售员开始寻求更高的代理费,便与能开出更高费用的代理公司建立合作关系,以拓展机票订单为职业。
“兼职销售员是最早期的'黑代理’。”王勇告诉新金融记者,“有些兼职销售员每月的销售量能占到代理中心月销售量的一半甚至更多。”
按王勇的话说,这部分“黑代”并不做侵害消费者利益的事,卖给乘客的也都是从代理公司拿到的正规机票,他们被视为“守规矩的黑代”。
“如今,很多'黑代理’已经形成规模,手里掌握着上千张机票客源,来回运作,冲击着正规代理中心。”但在王勇看来,正规代理却对他们无计可施,“因为还要靠他们拉来票源。”
利益捆绑
在机票私人代理早期,国家相关部门出台规定,正规机票代理人,销售一张机票只能赚取票面价3%的代理佣金,代理公司也只能拿着3%的“提成”给乘客送票,而不能收取其他任何费用。
随着中国航空运输业的发展,各航空公司间的竞争也变得激烈,按照各航空公司的规定,销售一张机票便可拿到票面价3%-10%不等的代理佣金,业内俗称“3+X”,X便是3%外的福利,X的多少,也调节着代理商的积极性。
后来,相关部门又出台政策,取消3%代理佣金的规定,代理费用由各航空公司自行决定,如此一来,3%也不能保证,正规代理人的利润完全取决于各航空公司可以给出的“福利”。
“卖的票多,就能拿到更高的'福利’,如果卖不出票,从航空公司拿不到钱的情况也有可能发生。”王勇告诉新金融记者。
面临巨大压力的正规机票代理公司仍要负担办公场所的租金、办公设备的投入,以及人员的工资发放。
“如果没有一定的销售量,连员工都养不起。”有着十多名员工的海泰票务中心,平均每月2000张机票的销售量,也只能维持公司的基本运营。王勇说:“代理中心完全靠规模来维持运营,没有一定规模很难支撑。”
在“3+X”时期,完成各航空公司规定的任务量,才能拿到相应的“福利”,代理商的任务量难以完成,使得“黑代理”获得了更大的生存空间。
资料显示,早在2006年,全国黑代理便已不少于两万家,占到代理市场的80%以上。
“黑代理”会从正规代理处买进机票再卖出,如此一来,正规代理的出票量得到保证,“黑代理”除了能拿到代理费用外,还省下了一笔数额不小的资质押金。
中航协对代理人规定了较高的准入门槛,一类航空运输销售代理业务的注册资本不少于人民币150万元,二类航空运输销售代理业务的注册资本不少于人民币50万元,并向担保方缴纳不少于20万的担保押金。
“实际上,'黑代’就是正规代理干不下去了养出来的。”海泰票务中心经理马佩兰告诉新金融记者。
“民航局、航协一直在治理,但一直都打不尽”,在马佩兰看来,最根本的原因则在于“正规代理虽然痛恨'黑代’,但又必须依赖他们。”
为了能从航空公司拿到更高“福利”,代理公司只能依靠“黑代理”来拓展业绩,马佩兰说:“X就像一块蛋糕,业绩好了,X就大,业绩差了,X就小了。”
马佩兰告诉新金融记者,如今,很多“黑代理”已形成规模,其月销售量并不比正规代理公司少。
盈利模式
航空公司之间有没有相互授权,若要卖其他航空公司的机票,则只能卖全价票,即便其他航空公司已经将机票折扣压到很低。
机票折扣并非由代理决定,而是由各航空公司根据运营成本核算后的结果以及行业竞争程度调节的。于是各航空公司将折扣全部授权给代理中心。
一个正规的代理公司能拿到全国三十多家航空公司的折扣授权,代理公司的网络要比航空公司自己的销售网络大得多。
王勇向新金融记者介绍,实际上,代理机票销售没有高科技和高附加值,与买火车票、汽车票一样,只是靠出卖劳动力来获取报酬。
与之相比,无论是“盈利手段”还是“盈利额”,“黑代理”都要比正规代理多出许多。
“'黑代’没有营业执照,不用缴纳税费,没有营业场所,不交房租,自己在家里,有台电脑有部手机,就能'办公’”。王勇介绍说:“而且他们很少有前期和后期服务。出事后,可以断绝与外界联系,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王勇说:“未成规模的'黑代’只是挣点钱养家糊口,但已成规模的'黑代’却能因此拿到可观的收入。”
“黑代理”通常的赚钱方式是赚取差价。比如,“黑代理”从正规代理点以5折价格买机票,再通过伪造打印给旅客的行程单,以8折价格卖掉,从中赚取差价。
一些黑代则专门用非法软件、特殊的打票机和仿真机票行程单来诈骗,从正式代理那里订票,然后改面值,可以将行程单票面价随意更改,提高机票价格然后卖给乘客,这在业内被称为“鸳鸯票”。
王勇介绍,还有个别“黑代理”,干脆向旅客提供的行程单都完全是假的,骗取全价。旅客拿到行程单后到机场办理登机时,才发现电脑里根本就没有销售记录。
2006年,中国开始推广电子客票,报销凭证不再是多联的纸票,随之而变成了一张行程单,“鸳鸯票”更加盛行。
纸票要造假比较困难,因为必须加入国际航协下的结算组织BSP才能有资格机打出纸质机票,虽然理论上价格也可以改,但由于是好几联,操作起来比较麻烦,而电子客票行程单就一张纸,只要有中航协的订座端口都可以自行打印,甚至自己去印刷厂伪造也简单了很多。
“若按每月售票2000张估算,一个上规模的'守规矩的黑代’每年获利不少于50万。'不守规矩的黑代’的收入,已经不能估算。”马佩兰说。
整治艰难
“打击'黑代理’是非常有必要的。”马佩兰说:“原本就狭小的市场空间,'黑代理’又抢走了一大块市场蛋糕,正规代理的日子都不好过。”
实际上,海泰票务中心也曾上过“黑代理”的当。“我们曾被一个'专业黑代理’骗过。”王勇告诉新金融记者。
王勇回忆,曾经有人打电话到海泰票务中心,为一对旅行结婚的夫妻订了两张天津飞往广州的机票,日期为订票的第二天,但订票者强调,一定要出全价票,理由是可以拿到更多积分。订票者还报了一个距离较远的送票地址。
当天上午,海泰票务中心出票后便按照地址给订票者送票,订票者却找出各种理由让海泰票务中心晚点送到。
后来王勇才得知,在海泰票务中心雇员送票的时间里,订票者已经带着乘客到了机场,用乘客的身份证件办理了改签手续,将日期改在当天,并用仿真机票行程单按照正规票面价打印出来,给了乘客。
等王勇发现情况后,乘客已经登上飞机。随后,订票者的电话再也拨不通。
“出票的时候我就在怀疑,居然有人不买折扣票,偏要买全价票。”王勇介绍,“很明显,他知道全价票可以免费随意改签。”
后来,通过警方了解,订票者是个常年活动在北京的“黑代理”,“这样的'专业黑代理’很难防备。”王勇说:“对于业内知识,他们甚至比我们了解得更详细。”
在王勇看来,打击“黑代理”最大的困难就是“很难找到他们,因为他们没有固定的活动场所和办公地点。”
根据王勇了解的情况,客流量最大的北京,是“黑代理”最为集中的地方,他在北京西单周围就曾见过“黑代理”雇用兼职人员在街上四处散发名片,名片上印着“中国航空售票中心”,上面只有联系电话,但没有具体地址。
“这是有一定规模的'黑代’。”王勇说:“从他们那里,也能订到正规机票,但他们的违法之处在于没有营业执照,也没有固定办公场所,一旦出事,可以很快逃脱。”
“若要打击'黑代理’,必须从源头上控制好正规代理。”马佩兰告诉新金融记者:“因为'黑代理’的机票也是从正规代理那里买来的。”
然而如今,正规代理乱象也已显现。
马佩兰向新金融记者介绍,如今,倒卖非法软件、特殊打票机以及仿真机票行程单,甚至已形成产业链,一些有资质的代理人,为获得更多利润,打印行程单具体价格和航班信息时通过断开系统更改具体数据的方式,将行程单上的机票价格调高,以赚取与系统实际出票价格之间的差价。
更有甚者,利用旅客希望赚取报销差价的心理,提供高票价的假行程单,然后向旅客收取一定的手续费。
早在2010年,民航相关机构就已开始严厉打击机票虚假行程单的机票“黑代理”,中航协还成立了虚假行程单专项治理领导小组,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打击虚假行程单和代理人市场专项整顿。
“黑代理”与正规代理的“利益捆绑模式”也让打击“黑代理”变得越发艰难。
实际上,这也正是柴海波担心的问题。“有些'黑代理’挂靠在正规代理,跟正规代理有合作关系,正规代理也不要过度打击他们。”柴海波说,“这给打击'黑代理’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新的销售方式多样化后,机票代理市场是很难控制的。”柴海波说:“尤其是网络销售平台出现,连民航局都难加以控制。”
(本文来源:天津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