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了撕了,组建银行的筹备文件我都撕了。”电话里杨加兴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他和合伙人递交到金融管理部门的“温州市农业发展银行”申请方案,原预计注册资本20亿元,并在当地进行了路演,希望通过降低贷款利率,试验行业型担保等创新行为获得行政审批。半年之后,67岁的杨加兴决定结束这一切。
今年3月28日温州金改启动,2个月后,银监会发布《关于鼓励和引导民间资本进入银行业的实施意见》(下称“实施细则”)。曾在26年前创建过民间股份制城市合作社的温州人杨加兴,一眼就注意到实施细则中“民营企业可通过发起设立等方式投资银行业金融机构”的表述。(详见本报6月5日相关报道)
寄希望于金改和投资新政的不止杨一家。“温州现代商业控股银行”、“科技投资银行”、“华侨银行”等这些由各类温州商会、温州科技局、温商华侨等组织牵头酝酿的民资银行计划也谋划已久。
多方消息源显示,金改启动半年后,温州上述民资申办银行的项目陷于进展不明的状态。“依法申办银行的材料早已递交到金融监管机构,但至今没有正式回应”,“温州农业发展银行”发起人之一,浙江浙南律师事务所律师潘统钮说。
截至发稿前,温州市金融办和温州银监分局未对本报发出的采访函作正式回应。而当地金融监管机构的一名官员透露,就几家民资申办银行的方案,当地监管分支机构认为,“在更高层级的监管部门难以获批”。
一些发起人们还借到内蒙古、四川等地的金融活跃投资考察之机,试探在外地投资设立银行的可能性,但目前也没有真正进入审批程序的进展。
呼和浩特市金融办副主任王宣的看法是一种有代表性的回应:据其了解,目前监管机构控制严格,实现可能性不大,但“我们愿意尽最大努力去协调”。
温州市农业发展银行构想
5月末银监会发布实施细则,称“民营企业可通过发起设立、认购新股、受让股权、并购重组等多种方式投资银行业金融机构。”潘统钮回忆,除有设立金融机构经验的杨加兴外,地方温州商会,当地企业很快加入到筹备团队中。
一个月后,一份筹建方案在反复商讨之下出炉。筹备小组成员将银行定位为服务三农的“农村发展银行”,预定注册资本金为20亿元。
他们迅速印制了经营方案。银行“由自然人、企业法人和其他经济组织自愿入股组成,实行民主管理”,而业务范围则“主要为中小微型企业及三农建设服务”。
最初的团队成员较多行业协会背景,曾希望银行与协会合作,为鞋业、服装、电器等温州重要行业提供服务,银行吸纳资金,协会则提供增信。经营宗旨是“让利企业、提升行业、贴心服务、手续简便”。
经过几轮研究,最终名称和业务范围都突出了“农业”二字。“也是考虑到与目前国家倡导的服务三农热点政策更贴切”,潘解释道。这种设计还可避免监管层对其过重行业背景的顾虑。此外,方案终稿还兼容了服务中小微企业的宗旨。
6月25日,筹建小组召开“创建民营金融机构研讨会暨发起设立温州农业发展银行筹备会议”。向当地具有投资意愿的温商进行路演,介绍项目概况后,还登记了与会者的初步投资意向。
会议也以私人关系邀请到一些银行高管和监管机构人员,但这些参会者顾忌形势,均表示只能以个人或专家学者的名义参会。
5天后,筹备小组回收投资意向申请表,与会者共认购8.75亿元股。意愿认股方包括当地建筑、电器、服装等行业的龙头企业和个人。
温州市服装协会会长、浙江奥奔妮服饰有限公司董事长郑晨爱,曾对本报表示愿以个人名义认股温州农业发展银行,“现在不是融资难,而是融资贵。如果这个银行能成立,首先要把贷款利率降下来,真正为实体经济服务。”
“按1元/股计算,认股的8.75亿加上我部分客户的投资额和金融机构的参股,能落实的资本金为10亿左右。”潘统钮说。
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商业银行法》第十三条第一款规定:设立全国性商业银行的注册资本最低限额为10亿元人民币。设立城市商业银行的注册资本最低限额为1亿元,设立农村商业银行的注册资本最低限额为5000万元。实缴资本需与注册资本一致。
筹备小组见申购资本踊跃,已经有更乐观的设想。“另外的10亿资本金,我们计划以溢价认股的方式向其它社会资本募集。溢价部分资金用于支出银行前期筹备和流动资金。”
为了在董事会充分把握话语权,杨、潘等人坚持由民资控股发起设立银行。他们认为,民资股东更熟悉中小微企业的运作机制,有发言权才能提高为中小微企业的服务效率。
按拟定章程中的构想,该行办理存贷款业务,利率适当浮动并分层次市场化。贷款利率月息上限为1.26%,年息不超过15%。
在风险把控方面,潘统钮较为乐观。发起人团队更愿意借鉴孟加拉国格莱珉银行(GrameenBank)的小额信贷模式。
“穆罕默德·尤努斯(MuhammadYunus)创办的格莱珉银行,证明了银行为小微客户提供信用无抵押贷款的商业化可行性。你看他贷款对象为家庭妇女一类,但不良率并不高。当然,这块我们目前还没有设计得那么具体,真到可运行的那一天,董事会将根据市场实践情况来制定风控方案。”
认股资金有着落后,杨加兴亲自将申请材料递送至温州市金融办。4日后,对方电话告知其“材料须报送银监局”,这之后却再无回音。曾火热一时的其他几个项目的发起方,目前均保持沉默。
温州中小企业促进会会长周德文认为,申请筹建商业银行的受理机关是银监会,但温州金改由金融办主导,此次民资发起设立银行亦属金融创新范围,需要金融办协调部署和类似前置审批的程序。
当地多方消息源称,其余三批发起设立银行的民资团体将申办材料交予当地银监局后,至今也未获得正式批复。
9月26日,温州市金融办对本报称,有关民资设立银行事宜将在9月29日于杭州某酒店召开的“温州金改半年媒体通报会”上统一答记者问。
两天后,记者被告知此会议“临时取消”,具体原因“不清楚”。金融办工作人员称,“若想要再采访,需先与温州市政府外宣部联系”。
而截至发稿前,温州银监局并未回应本报发出的采访函,其与温州市政府外宣部的办公电话也一直未能接通。
而在近半年时间内,实际筹备一直在实施细则的模糊地带进行。67岁的杨加兴5月接受本报采访时说,由于对民资发起人的具体要求不确定,只能按照现有法律规定和自己的设想先行筹备。
由政府机构参与前期组织发起的“科技投资银行”,曾被看做是温州金改打造的重点项目。据介绍,筹建科技投资银行,目的是吸收民间资本进入官方系统,并将资金分流到高科技领域。
“科技投资银行”此前有知情人士透露,前期参与组织机构是温州市科技局。但此时,申办银行在温州几乎成了“难言之隐”。温州市科技局相关官员对目前发起与进展也表示“不清楚”。
之前与“科技投资银行”同样吸引眼球的,还有由石家庄温州商会牵头、联合境内外11家温州商会开始筹建的“温州现代商业控股银行”。据本报此前报道,温州市委副书记、市长陈金彪在4月18日对商会提交的筹建方案已做出批示,要求相关部门研究项目落实的意见,并主动与温商沟通协商。
此外,早在几年前,一批华侨就开始筹办温州华侨银行。根据地方政府部署,筹办的目的是为了激活闲置侨汇,对接个人资金境外直投等。5年前,温州龙头企业正泰集团设立民营银行的意愿还曾写入南存辉(正泰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裁、浙江省工商联主席、全国人大代表)的人大代表议案中。
而当地金融监管机构的一名官员分析,当地民资急于发起银行的方案,目前在更高层级的监管部门也会难以获批。“设立银行需要全国性的统筹安排,温州虽然在金融改革,但不可能完全脱离时下国情和金融政策。”
依照相关法律法规,当发起人向银监会(及其分支机构)申请设立商业银行时,它们有权批准设立商业银行,也有权以不符合审慎性条件为由拒绝批准商业银行。但拒绝批准商业银行也应该有明确行政文书。
“政府目前更鼓励民资参股银行而非发起设立银行,监管部门都处于观望期。”周德文说。
央行等五家金融监管部门9月17日公布的《金融业发展和改革“十二五”规划》中称,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鼓励和引导民间资本“参与银行、证券、保险等金融机构的改制和增资扩股”。早前“民营企业可通过发起设立方式投资银行业金融机构”的措辞已不在其列。
“玻璃门”仍在外地橄榄枝
近期有来自内蒙古、四川、青海、湖南等中西部地区政府邀请大批温商前往当地考察投资。周德文接受本报采访时介绍,“杨加兴团队成员也在受邀之列。”
“外地省市邀请我们过去投资的同时,也希望给他们带去温州金改半年来的成果和经验。”周德文对本报介绍,目前金改已取得一定进展,包括建立起民间借贷登记服务中心、助力中小企业发行私募债、温州金融机构都已设立中小微企业的专营中心,并单独设立考核指标。
周德文的想法得到一些投资者认同,他们认为“政府对金改整体仍处谨慎态度,民间想创办民营银行,到现在都一直没有突破。或许在其他城市能冲破'玻璃门’”。
以内蒙古为例。八月末,呼和浩特市委、市政府主办,内蒙古温州商会及市工商联承办了一场“2012全球200家温州商会千名温商草原行暨中国呼和浩特市优秀项目对接会”。据内蒙古当地媒体报道,经过前期对接洽谈,对接会当天呼和浩特市与有关企业签订合作项目34项,协议引进资金980亿元。
“目前我们已和呼和浩特市相关部门对接谈合作,如果当地政府支持并有执行力,不排除有携资赴当地投资的可能性。”潘统钮对本报称,同时在洽谈的还有四川等地区的政府部门,具体细节目前暂不方便透露。
呼和浩特市金融办副主任王宣近日正赴温州做金改成果调研。谈及温商发起设立银行一事时称,在内蒙古等中西部地区设立银行分支机构、村镇银行相对容易通过审批,但民资设立银行除民生银行外尚无先例。
“据我所知,监管部门此时控制很严,要真正实现希望不大。当然,我们金融办也愿意去协调。”王宣说。
呼和浩特市工商联常委、前内蒙古温州商会副会长林益分析,是否批准设立民资设立银行还在于中央的顶层设计。
“希望确实渺茫,但我还是抱着最差再被'忽悠’一次的心态想去外地尝试一下。”潘统钮对在温州放弃设立银行一事并不甘心。
“外地有机会我也不去了,我把以前存的媒体电话也删掉了。一切都没戏。就这样,再见。”杨加兴说完挂断了电话。(21世纪经济报道) |